(怒惹敌兵锁山涧,房外暗听知探报)
被俘的百姓像一窝惊惊瑟瑟的鹌鹑,挤在一起挨过漫长未知的一夜,谁都不敢小憩片刻,强打着精神听四周动静,怕闭眼之后再无见到升起日头的可能。
转天早上,几名凶神恶煞的兵官拖着铐锁闯进关押牢中。
徘徊在醒睡游离边缘的百姓,顿时被怒喝声吓得无比清醒,纷纷挤的更紧不知又要发生何事,只听兵官用兵刃拨开前方几名挡路的被俘百姓,直径走到侧躺在地上还在熟睡的阿诺姆前,一脚踹醒她而后单手拎起后衣领,断了背后捆手的牛筋绳,换为拖来的铁铐锁,唾骂她几句要两人押走。
“你们要带她去哪里!”贺年冲几名士兵大喊。他虽然能听懂几人的意思,是要带走女孩,但讲南诏语却并不通顺,只能用官话质问对方。
本来已经转身的官兵又把身子转回来,凑近头商讨几句,又将剩下三人一并用铁链铐了,赶着排成一排的四人向目的地前行。周围的押解军人一声不语,几人在黑暗中只听见哗啦哗啦锁链相互摩擦、和拖行地面的声音,蒙眼走了约摸半个时辰,一士兵举枪用枪杆挡住最前方带头的池不群,示意在此地停下。
池不群还在揣测这些南诏军究竟是何意图,手后的锁链突然被人一拽,整个人顺着拉拽的方向走了几步,后背撞到一个坚硬圆柱状物体上,紧接双手又被对方利索紧绑在后,牢牢缠了数圈。
似乎是刑架一类的木柱,而且应是设在高处,能明显感到阵阵山风吹过,凭刚才走路中起起伏伏的感觉,此处有着山间的落差,池不群开始有些明白南诏军捉俘周围百姓的意图。南诏军想打进滇州,必须要攻下前方必经的玉龙关,而玉龙关前依山势而建,有着“天堑铁城”的名号,典型的易守难攻,现在南诏的大营驻扎在山谷中,地势低矮明显进攻不利,而绑的这些百姓,可能是要在与金国士兵对战时先发制约对方,许是当做人墙拖一时战情,然敌军中可能又不知做了什么变动,先绑了他们四人至此。
旁边的士兵又嘀嘀咕咕交流几句,不远处一沉闷步声由远及近传来,守卫的士兵见此人来纷纷施礼不再闲聊,来人闷哼一声回应,行到正前方扫视四人,半晌开口向一人询问。
“就是你毒害的我军将士?”来人说的是金国的官话。
“是呀。”阿诺姆坦然回道。
来人目光上下审视一遍女孩,继而轻蔑评价:“南蛮人野性劣根,果真难移秉性。”
阿诺姆又直白回道:“他扯我头发又拽我衣服,还打的我脑袋发晕,我当然不轻饶他,你再无缘无故的骂我,小心变得像他一样。”
南诏来者停顿几秒,继而不屑轻哼,转而向几人道:“杀了南诏的军士,你们就老实在此处等死,刚好尝一尝这南地山间的毒瘴,待本帅挟那帮贱俘取下玉龙关,也不会忘了将你们的头颅悬于铁城之上。”
说罢大笑一声,扬长而去。
话听上去狂傲万分,池不群倒是不以为然,因为他心中大概知道,现在坐镇在玉龙关的那位,不会因南诏的这种耍滑伎俩而动摇分毫。不过当务之急也是要从此处脱身,那名南诏将帅虽然语言狂妄,却说对了一件事,南疆和周边地区多毒烟瘴气,蔽日时不见其踪,待日出云间,毒瘴也随之从山间弥散腾起,轻者令人兽昏厥不醒,重者误吸当即毙命,若是其中又掺杂着毒虫吐出的毒气,沾之更会腐骨烂肉,化为一摊脓水。
而感觉此处的风,附近应是有山谷,若是真的有瘴气袭来,四人均难逃一劫。
“那个南诏人说的不会是真的吧!”贺年心中真真的是万分后悔,当初死都不想来南疆,也是因为他知道此地的毒瘴威力,所以才在临走时格外留恋皇城,大脑一时搭错弦哭丧着大喊,“就算死,好歹也给我用个全尸的死法啊!”
“别吵了!”芦槿忽然觉得,前几个时辰对他的改观应该全部推翻,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怂的感人,皱着眉头不悦道,“你看看你们的少卿都在思索,大喊就能脱离此地?”
池不群静听两人的对话,沉默片刻无奈笑道:“其实,我暂也没有想出应对之策。”
“苍天啊——”唯一的主心骨都说一时无招,贺年牢骚发得更大声,这时一旁不语的阿诺姆头扭向几人,说出一线生机:“走之前阿娘教过我一个蛊术,应该可以脱身。”
此时的玉龙关,西南都督府内。
姜鱼正在房中谋划怎么报复徐长云。
这个狐狸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变相找茬,姜鱼觉得不出这口恶气,简直枉费曾经“夜枭”英名,坐在桌前捏着笔在纸上认真写写画画,想着怎么恶整他最痛快。
有道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,根据这几日四处旁敲侧击问出的话,姜鱼在纸上列出探听到的零碎线索:徐长云,冀州人士,年纪与池不群相仿,圣历十八年进入的皇城内府军,三年后被调入宫中的佽飞卫,其后一路升至左佽飞卫军副将,跟随沈羽飞多年,乃一得力干将。这人的升迁之路平坦顺利,能力也可说得上是尚佳,意外的是此人虽然长着一双狡猾的狐狸眼,却做事刚直不阿,行的端走的正,没听说过结有极大私仇的人,也没听说有什么红颜知己,快活风流的谣言就更不说了。
这种外人口碑相传皆佳的家伙,姜鱼对付起来有些抓头,首先自己的腿伤未愈,用以前的耍滑伎俩捉弄他明显不行;若是凭空造谣让他不安生,可他又是沈羽飞的副将,背后上司一句话便能澄清,到时候在惹的自己一身骚,得不偿失。
反复思考半天,姜鱼决定还是先发制人搞点小手段,让他吃吃苦头,想着便拄起拐开门出去,不是去找徐长云,而是去找沈羽飞。因为据自己发现,徐长云有时候行踪不定,找他本人未必能找到,而去找沈羽飞,十有八九会在旁边。
此刻沈羽飞正在沙盘前和数人讨论几日后对战南诏的战术布局,姜鱼轻轻扣几下门,里面传来一声质问。
“何人?”
姜鱼清了清嗓子,道:“沈将军,是我,姜鱼。”
里面安静片晌,而后木门被打开,在内的兵士陆续退出屋内,待最后一人走远,姜鱼从门后歪出半个脑袋瞅向屋内,只见沈羽飞双手撑在沙盘边缘,低头俯看下方,旁侧是斜眼打量他的徐长云。
沈羽飞头也不抬问道:“来有何事?”
啊哈,他果然在这里,来对地方咯。姜鱼腆着笑脸拄拐一步一步慢悠悠进去,说道:“没啥大事,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。”
沈羽飞没开口,一旁的徐长云却接话道:“身带重伤不忘冲锋陷阵,姜提骑的胆识真是另众人佩服。”
姜鱼额角的筋又爆出来一个,依旧带着笑走向沙盘,带着随意语气开口道:“好歹我也是在天衙寺内办公差的,经验多少积攒些,说出来没准你们能用的上。”
待拄拐路过徐长云的身边,姜鱼故意把帮助行走的那支拐抬高,向前不经意多挪几分,可就是这多挪动的一点距离,拐杖落地的支撑点从地面变成徐长云的脚背。
然后看似无心的一下狠狠压在对方脚上。
徐长云一双眯缝的狐狸眼登时一睁,眼光瞪向擦过身旁款款笑容的姜鱼,瞬间明白这小子来是不怀好意,抽出压在拐杖下的脚撤后一步离他远点,没成想撤动的时候,对方的拐杖不知何时拌在两脚之间,打破了下身的平衡。
紧接下一秒,自己向身后的沙盘跌去。
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,徐长云完完全全明白,姜鱼耍他目的不是单纯让他跌倒在沈羽飞面前出丑,而是要让他摔在沙盘上,撞散方才商讨的布局。
“你这毛头小鬼妄想捉弄我!”
徐长云看破他的伎俩,也不甘示弱做出回击,凭着经年征战练出的迅捷反应,飞速一手撑住沙盘上无关紧要的地方,保住重要地区稳住身形,同时脚下暗暗一扫,扫倒姜鱼支撑重心行走的辅助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