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尸首幻象吐狂言,野外搭伙闹啼笑)
只是这个要求,倒也不是什么难事,池不群点头答应,姜鱼深吸一口气,理了理脑中思绪,从跟踪马车溜出皇城、发现尸体被人调换成佛像开始,将脑海中记住的事情片段悉数讲了出来,池不群听完眉头紧锁,一脸凝重表情。
让姜鱼着实吃了一惊。
他从未看到过池不群摆出这种表情,即使是遇到棘手的事情,对方也只是微蹙眉头沉思,并没有多感困惑,可现在眉宇之间挤出深深的皱纹,面色沉重的像是出了家国大恨,不仅也有些慌张问:“怎,怎么了?”
芦槿曾说过几人发现的“红水”不是常物,后来阿诺姆的出现揭破了它的面目——乃是一种失传的苗蛊,在外的五人是从吡摩天的人手中意外发现其物,而吡摩天内的人似乎又喜爱食用这个怪物,再加上他们一直苦苦寻找“元人”,池不群将所有信息捋顺一遍,推测这个苗蛊与元人之间,应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“你说话啊。”姜鱼伸手在池不群眼前晃了晃催促道,见对方拉回思绪,又问一遍,“刚才的话让你想到什么?”
“如果所想不错,整件事与元人有关。你们在外发现的红色液体,实则为阿诺姆族中失窃多年的一种奇蛊,你与王适在鸣月楼被袭击那刻,芦槿几人也同时在外受袭,但袭击黑影中途发现罐中蛊毒,转而纷纷抢食;这些人与吡摩天有关,所以吡摩天很可能持有真正的奇蛊,而他们又一直在寻找元人,虽真正目的不明,但有一点清楚,他们在抓到你时,并没有急于杀死,只是喂下蛊虫作监视、暂且留你一命,似乎是想做什么事情。”
池不群将姜鱼讲述的话语拼接在先前的推断后面,理顺出一个完整事件,把所有事情前后一说,姜鱼不可置信地愣愕在原地,一手不自觉抓着左心口的衣襟,颤颤道:“你是指……那些黑影……是同我一样的人变得……”
“也许是也许不是,两者之间极可能有关联。”想到这里,池不群又生出一个疑问,“不过有一点十分奇怪,你在密室中见到的人认识你和你的母亲,是熟识的人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姜鱼被方才的事情震住头脑,木讷摇头,那个声音他头回听到,不是认得的人,但对方又一眼认出他,煞为不解,不由说道,“可花纹的事,只有我和娘知晓……”说着说着,双眼瞳孔莫名开始放大,结巴改口道:“不,不对,还有一个人……”
“是谁?”池不群急忙询问。
此刻姜鱼脸上开始泛白,额角冒出滴滴冷汗,紧张不安的低头看着地面,局促片刻声音发颤回道:“师,师父。”
在近一年前,靳清平就无缘无故消失在自己面前,打听各方也寻不见行踪。当时在密室中走投无路的时刻,是他突然出现救了自己,但他为什么偏偏恰好出现在那里,而且是对自己下蛊的人走后及时出现,又说出天衙寺有内鬼不要回去的话,塞给自己的寺牌作证,一切都巧的不可思议。
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姜鱼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,可眼前的事情越来越乱,让人越来越迷茫,不知该相信哪个是对哪个是错,明明是坚信他是真的,但一个接一个看似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,又逐渐打碎先前的印象,曾经信任的人如今变得模糊不清,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恐惧涌上心头,不知不觉低头双肩微微颤抖,几滴晶莹液体滴在衣上。
下一秒,一个温暖怀抱揽住自己,头上有人轻声说道:“靳清平的寺牌是真的,圣历元年任职长卿也是真的,他没有说谎。”
话语带着抚慰人的轻柔,姜鱼一个瞬间想到了姜灵均还在的时候,也是这么温柔的抱着害怕时候的自己,轻轻哄着一直到自己哭累了睡着。虽然现在面前的人不是她,但身上散发着相同的温柔气息,姜鱼慌乱的身心渐渐平稳下来,头往身前人怀中一蹭,起身表示自己已经无事。
“换我问你,师父为什么跟天衙寺有关?”姜鱼还是想知道有关靳清平的事,既然他在天衙寺内任职,为什么会遇到他,自己自小就长在同州,而天衙寺却远在皇城。
池不群见他平复情绪,这才将所知道的讲出:“靳清平为弘道五十年入职天衙寺,时任寺丞;弘道五十四年升职少卿,同期李照京入寺;四年后新政建立,也就是圣历元年,靳清平擢升长卿,此后一直任职,一直到圣历九年失踪,李照京才升为长卿补任。”
“这么说牌子也是真的……”姜鱼掏出来靳清平的寺牌仔细摸着,因为靳清平的寺牌要比现在寺中的更厚一些,所以多少有些不确定。
“是真的。寺牌早之前一段时间做过雕工上的改动,所以先前一批的材质要比现在的厚。”池不群解答了姜鱼的疑惑,转而问起一个问题,“你最初是什么时候遇到他?”
“咦?”姜鱼被突然这么一问,迷茫眨了眨眼回忆道,“我六岁的时候。那天我一人在家,等了很久家里人都没回来,后来是师父敲门到了家里。”
池不群确认道:“圣历十六年?”姜鱼点头,对方思索接着道:“我记得你是圣历十年生人,籍贯同州,既然他能找到你家,说明有人告诉过他具体在何处,那他是否认识你的父母或者与他们为同乡?”
“不清楚,我第一次见到师父就是在六岁,之前他从来没来过家里,爹娘也没提过他。同乡……也不太可能,师父是永州人,爹娘是同州人,哎……不对。”姜鱼说着忽然对上了前后一点,吃惊道,“娘是后来迁到的同州,之前的事,她从来不讲……”
后来搬到同州居住……莫非他们两人真的之前就认识,所以靳清平六年后能准确找到姜鱼,也知道他是元人的秘密?池不群进一步问:“你的母亲如何称呼?”
姜鱼道:“姜灵均。”
“姜灵均?”池不群当即对这名字有一丝耳熟,是在哪里见过还是听过,但具体的却一时想不起来,姜鱼不明看着他,似觉他可能又理通什么,问道:“你知道我娘?”
“不,是我多想。”池不群一笑带过,起身向外走去,说道,“今日都疲乏,你的伤也未痊愈,早些休息。”说罢关门离开。
对方离开,姜鱼垂眼看着手中的寺牌,紧紧握在手里若有若无道:“师父,娘,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池不群离开后,并没有回房休息,而是直径去了正在清理战场的玉龙关前,去确认一件事情,跟中途失散的张子由有关。
用随意说辞搪塞住徐长云的原因,就是他要亲眼看到张子由的尸体在不在死亡人群其中。阿诺姆在百足红甲蜈上做的标记不会轻易出错,亮粉一路延伸到军队中沾到他身上,让池不群本就戒备他的心更加警惕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实在是太奇怪,能在狂乱的人群中安然活下,并自称知道一条可以通向玉龙关的捷径小路,为什么如此之巧?而看到关门大开又着急进入,难道真的不怕前方混乱的人群?当时同姜鱼赶往林中,并未太过留意此人的动向,既然在战后没有看到他的身影,他的外表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,或有可能在混战中丧命,但也有可能借此逃走,让身上的奇怪之处无从追寻。
所以不管看到的是他的尸体还是活人,池不群感觉才能稍稍放心。
关前的守城士兵简单休息便接着忙碌起来,将流民与金国士兵的尸体和南诏军的尸体抬放到不同处,组织有序的清扫战场。池不群走近,向值守的士兵询问尸体安放的位置:“劳烦请问,可在周围发现存活的人?”
这名士兵是同长官一道而行的佽飞卫,被徐长云告知过天衙寺的人在其中,行礼回道:“回池少卿,周围并无活人。”
池不群又问:“战中尸体都放置在何处?”
士兵答:“前方便是尸首安置之处。”
“多谢。”池不群一点头,按士兵指引走到一堆形状扭曲的人堆前,顶着混杂的腐臭仔细览过里面每个人,形态最扭曲的是中了蛊的人群,因为蛊毒的原因现在皮肤泛着紫黑色,粗糙得像老枯树皮,个个扼着自己喉咙五官狰狞,几乎错位到不可能形成的状态;大部分尸首还算能看,最多缺胳膊断腿,除此还有不少因林中失火被烧焦的人。
查看中,一具被火烤过的尸体引起池不群注意,亡者被烧的面容尽毁,脸上只剩五个黑洞,不过身上烧焦情况到不是万分严重,还存着部分完好的衣物,大致是腰间腰带的位置上,坠着一块翡翠佩,池不群一眼就认出,是张子由带在身上的翡翠佩。
这具尸体是他?